初苒提了御笔在绢帛上画了大晟的疆域轮廓,娓娓道:“舜纯如今已是蠢蠢欲动,皇上此时不做谋划更待何时。”
初苒手指划过疆界外围,一处处道:“大晟东为大海,西有齐姜国、南越国。齐姜自不必说,南越国地贫人稀不足为惧。南边是懿王的封地建州,经过上次圈地之事,懿王已低调许多,断不至于与舜纯联合。那么剩下,最令人担心的,就是大晟与百乌的千里边境线。”
“西北线有王左乾死守,可以令人放心,王左乾现在也算是皇上的人了。可正北一线呢,若舜纯内乱一起,百乌军乘机南下,将战线不断向南推进,一路下压,则晟京危矣。到了这种局面,王左乾自顾不暇,懿王军团来不及北上勤王,皇上则势单力孤,腹背受敌。”
初苒抬了头看向元帝,面色恳切。元帝沉默不语,望着那一盏明烛良久,才叹道:“朕也正是做如此想,才更觉痛心。朕本想着与大行令聂鹏举商议,以已故去的老太尉留书求情为由,奏报上来。朕再顺水推舟为聂焱作保,让他领上将军之职仍镇守威远关。”
“可他却自暴自弃,流连烟花柳巷之中,朕命人去寻他数次,他都置之不理。”
初苒不禁宽慰,她就知道元帝早有考量,有聂焱守住了大晟的北大门,即可攘外又可安内,何况这人可是未来太尉的不二人选,要想让人遗忘他这次的疏失,就必须要有再立大功的机会。这样的人不将他放在最重要的战略位置上,又当置于何处。
“皇上就让阿苒去试试吧。”见元帝愁眉深皱,初苒忙又道:“阿苒带了穆风前去,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元帝仍是不做声,初苒却笑着伸手:“去之前,阿苒还要向皇上借一样东西,非有此物,阿苒可没有底气站在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将军面前说话。”
元帝好奇,不由问道:“何物?”
“虎符!”初苒口中吐出巍巍两字,面不改色。
一个时辰后,城西倚红楼。
一道窈窕的身影,捧了佳酿朝后院清雅的小楼走去。她纤腰一束,珠衫轻薄,红纱遮面,正是初苒。
推开一扇门进去,初苒搁下酒菜,安静的站在房中。
“滚!”
不过才两三日,就有两个男人对自己说这个字,初苒心情实在不大好,侧头想想,索性一牵裙裾,在那正饮酒的人面前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。
一道如冰刃般的目光直视了过来,初苒也盈盈回看。
说实话,她第一次见聂焱还真是有些意外。虽然早听人们称他“冷面郎君”、“玉面郎君”,必然俊朗不凡。可今日一见其人,初苒仍是惊艳。
他豪饮浇愁,也丝毫不损风雅俊逸,头上一只墨玉鸿鹄冠束发,一袭天青色锦袍衣纽整肃,虽然眼中微红,颌下有些青茬,却仍然修眉如刀,直鼻峭立,冷面含威。
初苒持壶斟上一盏酒,推至聂焱面前:“妾闻郎君最是怜香惜玉,何不先尝尝妾带来的佳酿。”
一时间酒香四溢,这是初苒自宫中带来得御酒。
聂焱正欲发作,嗅到酒香就忽然变了脸色:“你是何人?”
初苒抬手解了面上的轻纱,嫣然一笑:“自然是与将军有缘之人。”
聂焱面露讥讽,唇角哂笑,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:“倒有几分姿色。”
初苒也端了酒盏浅酌一口,遗憾道:“可惜妾今日前来,却不是让郎君鉴赏颜色的。”
“哦?那为何事。”
初苒手覆上面颊:“妾只望郎君能记得妾这张脸,待哪一日大晟宫倾国破,烽火四起,妾忙于奔逃之时,求到郎君驾前,郎君能怜在妾为故人,救妾性命。”
说罢,初苒敛了笑,也将面前的酒尽饮。
聂焱已经黑了脸,半晌,才长身而起声音淡泊:“天下好男儿多得是,聂某未必有能力护姑娘周全。”
初苒却温言道:“人贵有真心,边城也有好男儿无数,但是真正肯怜惜月儿姐姐的,也只有将军一人。”
聂焱霍然转身,怒道:“你们皆不配提她!”
初苒见他眼中猩红,知他定是还陷于儿女情长之中,便不欲再这件事上继续纠缠,须知这等伤痛可不是凭她一字半句,抑或一时半日就可以消解的。
当下,初苒面露娇憨,把玩着手中一乌黑发亮的事物,撇嘴哀道:“郎君如此无情,真是教妾伤心。”
聂焱猛地瞪大了眼,待要细看时,初苒却又已将那事物拢于袖中。
“你手中所持何物?”聂焱心中震惊,劈手欲夺。
“不过是件小玩意儿罢了。”初苒哪里肯给,伸手就将那东西塞于怀中。
“休要扯谎!聂某自幼从军,会连这东西也不认得么?拿来!”聂焱大掌一伸,欺身而来,锋芒毕露。
“郎君何故如此,妾却不明白。”初苒步步后退,眼见得背已抵上窗棂,看着聂焱锁喉而来的大手,初苒忽然抬头笑道:“早闻三郎风流倜傥,恣情狂放,今日一见果然不凡。”
聂焱一呆,手忽然停在空中,眼中划过一丝清明。那黑色的事物必是虎符无疑,此女虽然句句都在调笑,却眼波沉凝,成竹在胸。现在又有虎符在手,只怕身份非同寻常。
默然垂了手,聂焱退回坐榻之上,仍是自饮。
初苒也坐回桌前,仿若方才的事不曾发生一般,见他脸上尽是颓然之色,初苒目光悠远,轻道:“三郎如此苦闷,不如妾作一曲,为三郎解忧可好。这是妾在乡间偶尔听到的《刈麦歌》,虽是俗俚之音,倒也新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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